第八回 (28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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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都是他的功勞，是他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快樂，讓她每天都忍不住從心裏笑出來。
面對夏依依如花的笑顏，沈慕晨紅了臉，卻也避開了視線，沒有作出任何回應。
夏依依有些不甘心，撇了撇嘴，上前直接挽住了他的手臂，“誒，沈慕晨，你不會這麽快就厭倦我了吧？”
他們現在應該算是熱戀吧？這家夥表現得是不是太冷靜了，面對她的時候他難道就沒有一點心跳加速的感覺嗎？
夏依依仰著小臉，一臉期待地望著沈慕晨。
沈慕晨依舊沒有看她，只是輕輕抽回自己的手，語氣淡然地說道：“今天天氣似乎不錯，我去院子裏看看。”
沒給她繼續糾纏的機會，他便大步走出了房間。
“誒！”
這家夥，就算含蓄內斂也不能到這個地步吧？
她是夏依依，才不是軟柿子瘋丫頭，再過兩天，他要再敢這樣對她視而不見，她一定好好“教育”他！
看著沈慕晨匆忙逃離的背影，夏依依恨恨地跺了跺腳。
午後。
沈慕晨給夏依依安排了今天的學習任務後，自己便坐回書桌後面看書去了。
面前放著算盤，而夏依依的目光卻望著書桌的方向。
這時，大太太帶著小蓮過來了，走進書房便對夏依依說道：“你先出去，我有事要跟大少爺說。”
最近沈家不是挺平靜的嘛？
難道剛嫁出去的沈慕蕊又鬧事了？
大太太平時都是一副養尊處優的閑適樣，除了沈慕晨生病，她很少露出如此鄭重的表情，夏依依不禁在心裏納悶。
她出去後，大太太在茶幾邊坐下，看著沈慕晨道：“慕晨，小蓮跟著我也有一段時間了，我看這丫頭性格倒還本分，人也聰明伶俐，比瘋丫頭強得多。你身子不好，房裏還是需要一個沈穩懂事的丫頭，不如讓小蓮來侍候你好了。”
大太太一直看夏依依不順眼，沈慕晨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。之前他想著無論如何都要留下夏依依，但經過這幾天的深思，現在的想法早已和當初背道而馳。
“好。”他毫不猶豫地點頭，接著說道：“就讓依依回廚房去吧，工錢還是按我房裏的開。”
母親房裏雖然比廚房輕松體面，但母親不喜歡依依，她去了日子也不會好過。
一堵墻就能隔出兩個天地。依依離開這個院子後，他們也就成了兩個世界的人。
讓夏依依離開他的院子只是沈慕晨的第一步，下一步他還要讓她離開沈家，去外面屬於她的更大的世界。
根本沒想到兒子會如此爽快地答應，大太太楞了會神才高興得連連點頭道：“好，好， 好，我一會就跟林管家說。”
只要能把瘋丫頭調離兒子身邊，這點要求又有什麽不能滿足的。
大太太滿臉喜悅地離開，夏依依莫名其妙地進來。
“大少爺，咱們家有什麽好事嗎？我看太太很高興的樣子。”夏依依問道。
沈慕晨一派風平浪靜，甚至還刻意揚起了嘴角，說道：“沒什麽事。”
他在她面前向來沒什麽抵抗力，調她走的事還是由別人來告訴她吧。
明天她就不會再出現在他的院子裏了。
她會怪他，恨他吧？
從城裏回來這麽久以來，沈慕晨頭一次目光幽深地看著夏依依，“依依，以後不管時候，都不要荒廢了學習。”
他是多想親自教她，督導她，再親手將她扶上屬於她的人生道路。
可他沒辦法再繼續進去了。
沈慕晨深深凝視夏依依：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熠熠生輝，小臉上散發出愛戀中女子特有的恬柔光芒。
這樣一張臉、一個人他是多想每天都能看見，一輩子都能擁有。
可惜他不能。
對不起，依依，給了你希望又讓你失望！
越看只會越不舍，沈慕晨狠下心來將目光移到了別處，轉頭的那一瞬，他痛苦地閉了閉眼。
一種奇怪的感覺悄悄湧上夏依依的心頭，可又說不出哪裏奇怪。她歪著腦袋想了想，以為沈慕晨只是在督促她好好學習，隨即便笑道：“放心吧，我知道的。”
就算她對這些沒興趣，為了讓沈慕晨高興，她也會好好學習的。
一百六十六全是空話
早上起來天就陰陰沈沈的，像是要下雨。
春困，再加上天氣不好，每個人看起來都焉頭搭腦，精神不濟。
杏兒整個身子都靠在夏依依身上，一副沒睡醒的樣子。
兩個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，林管家過來了。
“看天氣像是要下雨，大家下去檢查一下門窗物什。其他也沒什麽要說的……”嘴裏如此說著，林管家卻仍在掃視下人們集合的隊伍，直到目光落在夏依依身上，“瘋丫頭，從今天起，你還是回廚房幹活，大少爺房裏太太安排了其他人。”
“什麽？”杏兒靠著夏依依的身子一下站直，看了看林管家，又看向夏依依，仿佛剛才產生了幻聽。
猶如晴天霹靂，夏依依的腦袋蒙了近一分鐘才恢覆過來。
“我不用去大少爺房裏了？”她楞楞地問道。
“沒錯。大少爺房裏太太安排了小蓮，從今天起你回廚房，工錢……”
林管家的話還在繼續，而夏依依早已聽不進一個字，腦袋裏像飛進了一萬只蜜蜂，耳朵和頭頂都在嗡嗡響著。
“瘋丫頭，你是不是闖什麽禍了？”虎子湊過來，晃著她的手臂問道。
昨天他們還在大少爺屋裏有說有笑，今天怎麽就讓瘋丫頭回廚房了？
大少爺那麽喜歡瘋丫頭，他們還……
怎麽會？
夏依依緩緩轉頭，呆滯地看向虎子，只見他濃眉緊蹙，黑亮的眸子裏寫滿焦急。
“是不是搞錯了？”杏兒也在邊上焦急地問。
“喲，大少爺不是向來器重瘋丫頭嘛，怎麽又不要她侍候了？”
“怕是闖了大禍吧，大少爺那脾氣不會隨便趕人。”
“闖什麽禍啊，怎麽沒聽說？”
“這誰知道，或者闖了大禍大少爺顧及顏面沒說也不一定！”
“……”
人群裏漸漸響起了七嘴八舌議論的聲音，十幾雙眼睛各懷心思地望著夏依依。
她闖禍了嗎？
她闖了什麽禍？
“我要去問問大少爺！”夏依依突然開口，大聲說道。說著她便朝沈慕晨的院子沖去。
林管家一把拉住她，“瘋丫頭，你進沈家兩年了，當大丫頭也當了一年多，怎麽連沈家的規矩都忘了？命令是太太下的，你問大少爺也沒用。”
“你一個小小的丫頭，還用得著大少爺親口通知？”其他人在一旁冷嘲熱諷道。
命令是大太太下的？
難怪沈慕晨沒有跟她說，他一定也被蒙在鼓裏。
現在不能去找沈慕晨，他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去找大太太理論。一大早的，要是他們母子倆因為她而爭執起來，大太太可能想改口也不會改口了。
沒錯，還是先不要去找沈慕晨，就算她不去找，她不見了，他總會發現，總會找她的。
夏依依很快冷靜下來，轉身拉著虎子叮囑道：“一會回院子要是大少爺問起我來，你就說太太暫時調回我廚房了，讓他不要著急，有什麽話好好跟太太說。知道嗎？”
她就知道大太太總有一天會對她下手，沒想到這一天這麽快就來了。
以為把她調回廚房就能阻止她和沈慕晨之間的感情了麽？
可笑！
沈慕晨知道這事還不定會發多大的火，大太太以為針對的是她，其實傷害的同樣還有沈慕晨啊！
集合散去，夏依依懷著覆雜的心情跟著杏兒回了廚房。
周大娘體諒她的心情，也沒有指派活給她做，只說道：“你久不在廚房，就先在旁邊看著吧，要是有事我再叫你。”
一上午，沈家出奇地安靜，沈慕晨不僅沒有讓人來找夏依依，連虎子也沒有來後院。
難道他帶著虎子去前院找大太太理論了嗎？
可剛才鳳丫和小蓮過來傳菜的時候也沒有聽說啊。
沈家的午飯已經開始了，仍不見動靜，夏依依有些不安起來。
終於，堂屋的飯菜都傳完了的時候，虎子抱著一堆東西來後院了。
“瘋丫頭，大少爺說這些都是你平時用的，讓我拿給你。”虎子將手裏的文具和算盤等物品遞到了夏依依面前。
“拿給我？”
沈慕晨知道她被大太太調走了？
他讓虎子送這些東西過來，是想告訴她他已經接受這件事了嗎？
他就這樣妥協了，不管她了？
不可能！絕對不可能！
虎子抱著東西不知所措地站著，夏依依先是搖頭，然後便莫名朝後退去，像不敢接近那些東西似的。
“瘋丫頭，”虎子愧疚地低下頭去，“我問過大少爺了，他說……”
他問大少爺為什麽不去向太太說把瘋丫頭留下來，結果大少爺冷著臉訓斥他，說各人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，管那麽多閑事做什麽？
大少爺平日幾乎從不訓人，這次竟然還發火了。
這火不是應該去找太太發麽，卻也不見他去前院。
虎子百思不得其解，話到嘴邊才覺得不合適，便打住了。
夏依依腳步一頓，疾聲問道：“他說什麽？”
“也沒說什麽，就是讓我把東西拿給你，讓你別把學習落下了。”虎子連忙轉移了話題。
別把學習落下了？他昨晚不是也說過類似的話麽？
他是知道的？！一早就知道！
夏依依兩腿一軟，差點跌倒在地。
“我不要！給我把這些都拿回去還給他，我什麽都不要！”她憤怒的聲音幾近嘶喊。
說什麽守護她，不拒絕她，不推開她，全是空話、假話！
這才幾天，說過的話還沒冷呢，他就將那些話變成一巴掌，狠狠地扇到了她臉上。
夏依依抱著身子緩緩蹲下去，絕望得如同一只被人遺棄的小貓。
“瘋丫頭，你和大少爺是不是鬧別扭了？”虎子小心翼翼地問道。
如果大少爺出面阻止，即使是太太也不能把瘋丫頭怎麽樣。可他根本就沒有要管的意思，這實在是太奇怪了。
夏依依抱著自己的雙膝，將臉埋在膝蓋上，委屈的淚水已經浸濕了褲管。
她怎麽舍得跟他鬧別扭？
他是能決定別人命運的大少爺，她又有什麽資格跟他鬧別扭？
那個混蛋，真以為他自己是上帝嗎？推開她就一定能讓她幸福？
她才不會那麽輕易被他推開！
她要去找他，好好罵醒他正在抽筋的腦袋！
一百六十七他趕她走
“轟”的一聲巨響，陰了一上午的天空響起了炸雷，連帶著閃電四起，一場暴雨眼看就要下下來了。
收拾完堂屋裏的餐具，夏依依沒有回後院吃午飯，而是徑直去了沈慕晨的院子。
虎子吃飯去了，正當班的小蓮看到她吃了一驚，冷聲問道：“你都不是大少爺屋裏的丫頭了，還來做什麽？”
“我找大少爺。”夏依依邊說邊往屋裏走，全然不把對方放在眼裏。
“你出去！”小蓮惱了，沖過去拉住她的衣袖，“太太交待過了，以後不許你踏進這個院子一步！”
“我已經踏進來了！”夏依依冷哼一聲，一把甩開她的糾纏，繼續往裏走。
小蓮還要阻止，沈慕晨突然從屋裏走了出來，對她揮手道：“你先出去吧。”說完他又對夏依依道：“去書房說。”
他就知道她不會任人擺布，這關遲早都要面對的。
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進書房。
夏依依在屋子中央停住腳步，轉身定定地看著沈慕晨，“沈慕晨，我們說過的話，拉過的勾都不算了嗎？”
想推開她，哪有那麽容易！
既然不讓她當他的丫頭，那她也不用再稱呼他為大少爺。
夏依依擺開了一副不亢不卑談判的架式。
一道閃電劃過窗前，屋裏白光閃爍，將沈慕晨本就白皙的臉照得蒼白如紙。
他走到書桌邊，在書桌一角靠住，平靜地說道：“那些事都過去了。”
“過去了？”夏依依冷冷一笑，“是過去了，過去快一個月了呢！原來沈大少爺的話還有保質期的啊？一個月，這保質期可真夠長的！”
她在諷刺他，原來她生起氣來也可以字句如刀。沈慕晨心如刀割，默默看著地上，一言不發。
夏依依怒火更盛，又挖苦道：“沈慕晨，你又想推開我對嗎？你以為推開我是為我好，讓我幸福……”
“不錯，我是想推開你，至於你好不好，幸不幸福跟我沒有任何關系！”沈慕晨突然擡起頭來打斷她的話，“夏依依，之前我是答應讓你留在我身邊，但那是有原則的。我生平最厭惡水性楊花的女人，那天你和白初夏在酒樓私相授受以為我沒有看見嗎？你既然都跟他勾搭了，我為何還要留著你？”
一口氣說完這些排練已久的話，他的心像被人整個剜去，剩下一個血淋淋的大窟窿。
沈慕晨緊緊抿住薄唇，生生將那股腥甜咽了回去。
說她水性楊花？！
這還是她認識的沈慕晨嗎？
夏依依簡直無法相信，怔怔地盯著那張無比熟悉而又無比陌生的臉，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。
沈慕晨面如寒霜，夏依依呆若木雞。房間頓時陷入了一片沈寂。
良久，又是“轟”的一聲炸雷，暴雨接踵而至，房間的安靜終於被打破。
原來是她想多了，沈慕晨推開她是因為厭惡，而不是為了讓她幸福。
是啊，她應該想到的，正是元宵節從城裏回來之後他對她的態度就發生了改變。
他從那時就開始嫌棄她了吧？
難怪不回應她的示好，都不拿正眼看她。
一定嫌她臟吧？竟然說她水性楊花，勾搭白初夏！
“沈慕晨，不管你信不信，我從來沒有勾搭過白初夏。那天在酒樓我傳遞的是別人寫給他的信件，跟我毫無關系。不信你可以親自去問白初夏。”
那是沈慕蕊寫給白初夏的信，她只是個負責傳遞的中間人。
嘈雜的暴雨中，夏依依的聲音既悲傷又委屈，隨之而來的是滾滾滑落的淚水。
夏依依哭了，嗚咽聲被暴雨吞沒，只看到她瘦弱的雙肩在顫抖。
沈慕晨心痛欲絕，他當然相信她，他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她對他的感情。
說過要守護她，卻親手將她傷成這樣！
那股腥甜逐漸聚積成了一股強大的氣壓，隨時都可能會噴湧而出。沈慕晨奮力抵抗的身子也微微發起抖來，他將手撐在書桌上，勉強穩住自己的身子，面上卻更加冷漠道：“你們都勾搭上了，自然會串通一氣，我還有問的必要嗎？
“我只相信自己親眼所見。夏依依，這事就到此結束，你已經不是我的丫頭了，以後不要隨便來我的院子。”
不想在夏依依面前倒下，他強撐著那口氣，又指著房門道：“我要午休了，你走吧！”
他趕她走。
他竟然趕她走！
說好的一輩子守護她的呢？
悲傷排山倒海，夏依依哭得幾欲崩潰，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，她沒能看到沈慕晨身體的顫抖，也沒有看見他額頭的冷汗。
她不想離開他。如果沒有他，她都不知道自己留在這個時空還有什麽意義。
“沈慕晨！”夏依依滿臉淚水，沖過去抱住他，泣不成聲道：“我沒有勾搭過白初夏……除了你我也沒有喜歡過任何人，嗚嗚……你不要趕我走，好不好？好不好……”
“不要趕我走……嗚嗚……”
夏依依抱著沈慕晨，單薄的身子隨著抽泣在他懷裏顫抖，淚水打濕了他半邊胸口。
他是不是做錯了？
是不是不應該推開她？
不，不能再猶豫了！
現在推開她都讓她如此傷心，若是留她在身邊，以後面對他的死訊，她又會是怎樣的境況。
沈慕晨將幾乎要掐進書桌裏去的手勉強抽出來，用力推開夏依依，“不要再煩我了，出去……咳咳！”
那股腥甜之氣終於抵擋不住了，他立刻轉過身去，背對著夏依依，及時拿出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。
夏依依被推了個趔趄，站在書房中央楞楞地望著他的背影。
他竟然推開了她，像對待一只厭棄了的小貓小狗一樣推開了她。
是她從來就沒有了解過他嗎？她苦苦喜歡著，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的人竟是這樣一副嘴臉？
不，這不是她喜歡的人！她再也不要喜歡他了！
夏依依絕望地搖頭，咬著牙說道：“好，我走！”
她再也不會糾纏他了，再也不會踏進他的院子一步！
“沈慕晨，從此以後我們再無任何瓜葛！”夏依依抹去淚水，頭也不回地打開房門跑了出去。
“咳咳，咳咳……”
沈慕晨終於不用再拼死抵抗，任由那股強大的氣息噴湧而出，他咳得滿面通紅，渾身顫抖，幾乎要氣絕。
殷紅溫熱的鮮血浸透了帕子，從他修長的指縫間從溢出。
瓢潑大雨掩蓋了他的咳嗽聲。
對不起！對不起……
一聲悶響，沈慕晨倒在了書桌旁。
一百六十八他不要她了
瓢潑大雨中，夏依依一路狂奔，冰冷的雨水打在她頭上、身上、也打在她滿是淚痕的臉上。
淚水來不及落下就被沖刷殆盡，耳邊只有轟鳴的雨聲。
沈慕晨嫌棄她，不要她了。
那個說過要用一輩子來守護她的人，竟然不要她了。
早知道是這樣，他當時為什麽要阻止她跳井？後來又為什麽要給她希望？
混蛋，滿腦子封建思想的大混蛋！
為什麽要讓她穿越到這個該死的時空來？為什麽要讓她遇到這個大混蛋？
夏依依沖出沈慕晨的院子，又沖進了院子外的雨幕裏，全身冰冷，她卻不想停下來，只想跑，一直跑，直到離開這個該死的時空。
她是沈家買來的丫頭，契約沒滿之前不能離開這裏。
在堂屋前面，夏依依茫然地停住了腳步，舉目四望卻不知該去往何處。
四面墻擋住了她的去路，一個小小的沈家大院將她變成了籠中之鳥。
“啊！”夏依依緊握雙拳仰天長嘯。
接著，她無力地跌坐在雨中，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膝。
沈慕晨不要她了，從此她在這個時空變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。
沒有親人，沒有朋友，什麽都沒有……
一個什麽都沒有的人，存在於這個世界到底有什麽意義？
目光無力穿過雨簾，夏依依的眼前白茫茫一片，什麽都看不清，什麽都看不見。
身上的棉襖漸漸濕透，冰冷的雨水滲透到她的前胸後背，身材四肢，她開始牙齒打架，嘴唇發紫。
雨幕中，有人舉著傘朝她跑了過來。
“瘋丫頭，下這麽大雨，你怎麽坐在地上？”虎子洪亮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。
頭頂的雨水被隔斷，夏依依緩緩擡起頭來，看了看頭上的雨傘，又看了看舉傘的少年。
“虎子，我不想呆在這裏了……我要回去……”夏依依用絕望的聲音說道。
她不想呆在這個時空了，她要回21世紀，回自己家，回老爸老媽身邊。
她再也不要做丫頭了，她甚至都不想再見到那個人了。
沒有雨水的沖刷，夏依依臉上的淚水很快匯聚成一條蜿蜒的小溪，靜靜流淌。
“快起來。”虎子用力拉著她的手臂，將她從潮濕的地面拉起，“不呆在這裏了，我送你回後院。”
大冷天的，怎麽能呆在雨裏！
夏依依被虎子有力的手腕拉得站起身來，卻又緊緊抱住了自己的雙臂，身體顫抖，牙齒發生“咯咯”聲。
“你這樣會著涼的，我先送你回去，一會讓我娘給你熬……瘋丫頭！”
虎子還來不及把夏依依送回後院，她便倒在了雨水裏。
“大少爺暈倒了！大少爺暈倒了……”小蓮的喊叫聲也從沈慕晨的院子傳出來。
……
“放肆，真是太不像話了，她怎麽敢沖出來找大少爺理論！”大太太守在沈慕晨的床邊，沖著小蓮吼道。
找大少爺理論的是瘋丫頭，又不是她。
小蓮覺得委屈，卻一聲都不敢吭。
沈老爺停止踱步，怒視大太太：“誰讓你把瘋丫頭調到後院去的？她在慕晨身邊侍候了一年多，你怎麽能突然把她調走？”
調走瘋丫頭，不僅慕晨病倒了，連瘋丫頭也病倒了，這兩個孩子之間的感情只怕比他認為的還要深。
慕晨本就體弱，這種打擊對他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。
無知的婦人，她永遠看不清事情的本質！
“不過是沈家買來的一個賤丫頭，在哪裏還不是差使，我為什麽不能把她調到廚房？當初買她回來的時候就是打雜的，她那性子根本就不配當大丫頭。”大太太的怒火中燒，當場和沈老爺頂起嘴來，“再說也是慕晨同意了我才調的。她一個下人丫頭，還有臉來質問不成？”
沈家何時出過如此膽大妄為的丫頭？
竟敢來質問主人的安排，這家裏到底誰才是主人？
大太太越想越氣，索性又說道：“反正不中用，我看不如不要醫治，直接扔出去讓她自生自滅好了！”
“你敢！”沈老爺一聲怒喝，上前雙目似火地瞪著她，“不僅要把瘋丫頭治好，等她好了之後是留在廚房還是回慕晨屋裏讓她自己選擇，今後你要再敢隨意調遣她試試！”
這幾次三番的事情足以證明瘋丫頭在慕晨心裏的重要性，要是瘋丫頭有個三長兩短，慕晨這孱弱的身子能不能扛過去還不知道。
就算是為了慕晨的身體，也該讓瘋丫頭好好呆在他身邊！
沈老爺橫眉怒目，滿腔的怒火呼之欲出，大太太不禁也被他的氣勢壓倒，默默低下頭去。
瘋丫頭可真厲害啊！從前只說過大少爺對他重視，沒想到老爺也對她如此重視。
要是等她好了再回來，那自己不是又要回到太太屋裏？
大少爺屋裏比太太屋裏好太多了，憑什麽到了手的好差事又讓她退回去？
一旁的小蓮偷偷打量屋裏的人，對夏依依的厭惡又增加了一分。
……
沈慕晨是傍晚醒來的，剛好虎子在門口站著。
他把虎子叫到跟前，問道：“中午依依從這裏回後院有沒有打傘？”
他記得她沖出去的時候外面正在下雨，當時他想給她傘，可是已經有心無力了。
瘋丫頭高燒還沒有醒來，太太交代過，不能把她的事告訴大少爺。
虎子有些為難，支支吾吾道：“瘋丫頭她……她沒事。”
“沒事？”沈慕晨微微蹙眉，“她是不是淋雨了？”
那丫頭跑得那樣急，肯定沒顧得上打傘，那麽大的雨，她一路淋回後院會成什麽樣子！
他一把推開被子想要下床，可一只腳才伸出來，突然又收了回去。
他已經把她趕走了，還有什麽資格去看她？
難道又要讓她產生希望，再次陷進來麽？
不，不能這麽做！
“大少爺，你這是要起來嗎？”虎子看著發楞的沈慕晨問道。
不能去看她，他起來做什麽呢？心裏空蕩蕩的，腦子裏也一片空白，沈慕晨楞了楞，收回腳，重新蓋上被子，“依依她到底怎麽樣，是不是病倒了？”
“大少爺，晚飯已經端回來了，要不先起來吃飯吧？”小蓮進來柔聲問道。
“虎子，你先跟我說實話，依依她是不是病倒了？”沈慕晨沒有理會小蓮，繼續問虎子。
一百六十九變得不像她了
虎子又開始支支吾吾，“瘋丫頭……”
“瘋丫頭好好的，我剛去廚房的時候她還在那幫忙呢。”小蓮睨了虎子一眼，接著若無其事地幫沈慕晨掖了掖被子，“大少爺，要不要我把飯端到房裏來？”
瘋丫頭還在床上發高燒，她怎麽可能在廚房幫忙？
見小蓮謊話說得面不改色心不跳，虎子不禁對她心生惡感。
“端回來的飯菜你們吃了吧，我沒胃口。”沈慕晨捏了捏自己的眉心，吩咐道：“虎子，你去幫我拿本書來。”
“大少爺，多少還是吃點飯吧，要不然晚上會餓的。”小蓮一臉溫柔地站在床邊，望著他溫聲軟語道。
沈慕晨看也沒看她，只是揮了揮手，“不必再勸我，你出去吧。”
雨天陰冷，屋裏又生起了火盆。
沈慕晨捧著書，精神卻怎麽都無法集中，夏依依哀求的臉、憤怒的臉，一直在他的腦海縈繞，揮之不去。
她哭得那樣傷心絕望，還能幹活嗎？
她一定對他恨之入骨，以後都不想再見到他了吧？
也好，要斷就斷個幹凈，只有讓她徹底死心，她才能重新去認識別人，過自己正常的生活。
頭一陣陣地脹痛，沈慕晨閉目靠在床頭的護欄上，又開始捏自己的眉心。
口渴。他開口道：“依依，給我……”
依依已經被他趕走了啊，怎麽還叫她倒茶？
看來還真是習慣她的存在了。
話說到一半，沈慕晨自己怔住了。
“大少爺，您有什麽吩咐？”小蓮及時過來問道。
“沒事。”沈慕晨搖頭。
她分明聽到大少爺叫瘋丫頭的名字好像要什麽來著，怎麽又沒事了？
莫非是這大晚上的想她了不成？
瘋丫頭還真是厲害啊，老爺為她撐腰，大少爺對她念念不忘，她到底有什麽本事？
見沈慕晨又在捏眉心，小蓮輕柔地問道：“大少爺，您是不是頭疼啊？要不我幫你按按吧？”
說著她便側身坐在床沿上，準備伸手過去給他按摩。
誰知，一察覺到床上的動靜，沈慕晨立刻睜開了眼睛，清冷的眸光不悅地瞪著她：“誰讓你坐在這裏的？”
這個位置依依曾坐過，但那是他拉她坐下的，是他特意讓她坐的。
這丫頭今天才來，竟敢毫不客氣地坐在他床上！
“對不起，大少爺，我一時沒註意。”小蓮迅速站起身來，有些尷尬地說道。
她是太太親自挑選的丫頭，不論是容貌還是身段，自認為沒有哪一點比不上瘋丫頭。大少爺怎麽就連個好臉色都不願給她？
遭到斥責，小蓮沒有羞愧地避開，反而靜靜站在床邊，一副十分無辜的模樣。
就著不甚明亮的燭火，沈慕晨頭一次仔細打量她：作為母親房裏的丫頭，小蓮和春桃一樣標致，但和春桃不同的是，她這張脂粉裝飾出來的秀麗臉龐上有著一股明顯的媚俗之氣。
好一個“沈穩懂事”的丫頭！
沈慕晨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，“你出去吧，以後臥房裏讓虎子來侍候，你不用再進來了。”
這種不老實的丫頭他寧願不要。
不用她侍候？小蓮猛然擡起雙眸，“大少爺……”
“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？”沈慕晨劍眉緊蹙，一臉冷厲地望著她。
不過坐了一下他的床沿，他就不要她侍候了？
之前聽說大少爺百般縱容瘋丫頭，還在大庭廣眾之下牽她的手，怎麽到她面前就變成這副模樣了？
小蓮難以置信地看向沈慕晨，遇到他清冷目光的那一剎她心裏莫名打了個哆嗦，下一秒便一聲不吭地退出了房間。
……
“失戀”，再加上一場大雨，心力俱疲的夏依依幾乎去了半條命。好在沈老爺交代了讓她好好養著，因此她在床上渾渾噩噩地躺了好幾天，直到自己過意不去才開始下地幹活。
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剛穿越過來的時候，每天打掃、打雜，有時和周大娘杏兒她們聊天，有時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發呆。
夏依依的心死了，心情也平靜得如同一漂死水。
不知是喪失了之前的那股勇氣，還是心裏有所牽掛，她沒有再起尋死的念頭，而是決定混完契約上的時間，然後離開沈家，去重新定義自己存在於這個時空的意義。
陽光溫暖的午後，夏依依靜靜地坐在院子裏，白初夏突然出現，詫異道：“夏依依，你怎麽又回廚房了？我剛才還去慕晨哥的院子找你呢。”
他原本還帶了點心吃食，誰知放下後才知道夏依依不在那裏當差了，後來也不好意思再拿過來。
她被沈慕晨趕出來和白初夏關系重大，但在這件事中白初夏也是無辜的，一開始夏依依是埋怨過他，後來想清楚了也就不怪他了。
盡管如此，看到白初夏還是讓夏依依心裏一哽，那些苦澀滋味又一次在心裏翻江倒海。
“大少爺……”似有一把鋸齒在割心，夏依依不得不頓了頓才繼續道：“覺得我不好，所以不想用我了唄。”
他嫌棄她。
嫌棄就嫌棄吧，那樣“言而無信、口是心非”的人早點甩了他才好呢。
明明說了不再喜歡那個人，可每次想到他的時候眼底還是會有淚水凝聚。
夏依依仰頭逼退淚水，又刻意擠出了一絲微笑。
“你對慕晨哥那樣盡心盡力，怎麽不好了？”說話間白初夏已來到了她面前，看了看，他漸漸蹙起了眉頭，“夏依依，你怎麽瘦了這麽多？”
還不到一個月，她竟像瘦了一圈似的。
懷著疑惑，白初夏仔細地將夏依依打量了一遍，只見她不僅瘦了，連神情也跟之前大不一樣了。雖然此刻她臉上帶著淺笑，但那笑容卻顯得格外滄桑落寞，叫人看了心疼。
“夏依依，你到底怎麽了？是不是生病了？”白初夏在夏依依身邊坐下，偏頭看著她，關切地問道。
“嗯，前幾天是生了點小病，現在已經沒事了。”夏依依一臉雲淡風輕。
哪件衣服穿在身上都松了，每個人都說她瘦了，這是想掩飾也掩飾不了的。
今天的夏依依和之前簡直判若兩人，白初夏的濃眉越皺越緊，雙眸死死盯著她，似要看出個所以然來。
良久，他喃喃地說道：“夏依依，我怎麽覺得你好像變了一個人？我都有點不認識你了。”
變化最大的不是她顯而易見的消瘦，而是身上那股活力和眉宇間的倔強沒有了，變得一點也不像她了。
一個人怎麽會在這麽短的時候內發生這麽大的變化？
她到底經歷了什麽？
“我也有點不認識我自己了。”
西面院墻在地上投下了一道陰影，墻頭長著一株青草，微風拂過，青草的影子在地上搖晃。
夏依依望著那株充滿勃勃生機的小生命，目光寧靜而幽遠。
一百七十不要你回報
“夏依依，你是不是不喜歡在廚房幹活？是不是廚房的活太累了？要不我去跟慕晨哥說，讓他再把你調回去？”白初夏認真地問道。
他知道夏依依輕易連大門都不能出，不可能遭遇到什麽外來的打擊，他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只有這個了。
調回去？夏依依的心裏微微一震：給沈慕晨當丫頭是她曾經最大的心願。為了實現它，她在寒夜裏鍛煉體力；向芝蘭打聽關於沈慕晨的一切；跟大太太和紀嫂子鬥智鬥勇。
是，她的付出得到了回報，她終於當上了沈慕晨的丫頭。可是，那又怎麽樣，到頭來他不還是把她打回了原形嗎？
不，應該說連打回原形都不算，他還給她扣了頂“水性楊花”的帽子！
他嫌棄她了，她也看清他了。
現在，她只想在廚房平平靜靜地混完契約期。
微風徐徐，一縷發絲吹到了臉上，夏依依伸手將它拂到腦後，繼續擡頭望著遠處的天空，“我只是個丫頭，在哪幹活都一樣。不勞白少爺費心了。”
今天的夏依依像團棉花，似乎不管他怎樣努力，到了她那裏都沒有反應。白初夏不禁有些急了，索性問道：“夏依依，你有沒有想過離開沈家，不當丫頭？”
他實在不想看到她現在這副不開心的樣子。
只要她想，他願意不惜一切來幫她。
“想過的，但我的契約還沒有滿……”
“不用理會契約，既然你想離開，我現在就去跟沈伯伯他們說！”似看到了希望般，白初夏話音未落便站起身來準備往外走。
夏依依一把拉住他，“白少爺，你要去跟我們老爺說什麽？”
“讓他放你走，契約的錢我來幫你出。”白初夏斬釘截鐵道。
“然後呢？再去給你們白家當丫頭嗎？”夏依依眼底浮現出一抹嘲諷。
給白家當丫頭和給沈家當丫頭有什麽區別？
這樣被轉來轉去只會讓她覺得自己像個物品，而不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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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都是他的功勞，是他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快樂，讓她每天都忍不住從心裏笑出來。
面對夏依依如花的笑顏，沈慕晨紅了臉，卻也避開了視線，沒有作出任何回應。
夏依依有些不甘心，撇了撇嘴，上前直接挽住了他的手臂，“誒，沈慕晨，你不會這麽快就厭倦我了吧？”
他們現在應該算是熱戀吧？這家夥表現得是不是太冷靜了，面對她的時候他難道就沒有一點心跳加速的感覺嗎？
夏依依仰著小臉，一臉期待地望著沈慕晨。
沈慕晨依舊沒有看她，只是輕輕抽回自己的手，語氣淡然地說道：“今天天氣似乎不錯，我去院子裏看看。”
沒給她繼續糾纏的機會，他便大步走出了房間。
“誒！”
這家夥，就算含蓄內斂也不能到這個地步吧？
她是夏依依，才不是軟柿子瘋丫頭，再過兩天，他要再敢這樣對她視而不見，她一定好好“教育”他！
看著沈慕晨匆忙逃離的背影，夏依依恨恨地跺了跺腳。
午後。
沈慕晨給夏依依安排了今天的學習任務後，自己便坐回書桌後面看書去了。
面前放著算盤，而夏依依的目光卻望著書桌的方向。
這時，大太太帶著小蓮過來了，走進書房便對夏依依說道：“你先出去，我有事要跟大少爺說。”
最近沈家不是挺平靜的嘛？
難道剛嫁出去的沈慕蕊又鬧事了？
大太太平時都是一副養尊處優的閑適樣，除了沈慕晨生病，她很少露出如此鄭重的表情，夏依依不禁在心裏納悶。
她出去後，大太太在茶幾邊坐下，看著沈慕晨道：“慕晨，小蓮跟著我也有一段時間了，我看這丫頭性格倒還本分，人也聰明伶俐，比瘋丫頭強得多。你身子不好，房裏還是需要一個沈穩懂事的丫頭，不如讓小蓮來侍候你好了。”
大太太一直看夏依依不順眼，沈慕晨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。之前他想著無論如何都要留下夏依依，但經過這幾天的深思，現在的想法早已和當初背道而馳。
“好。”他毫不猶豫地點頭，接著說道：“就讓依依回廚房去吧，工錢還是按我房裏的開。”
母親房裏雖然比廚房輕松體面，但母親不喜歡依依，她去了日子也不會好過。
一堵墻就能隔出兩個天地。依依離開這個院子後，他們也就成了兩個世界的人。
讓夏依依離開他的院子只是沈慕晨的第一步，下一步他還要讓她離開沈家，去外面屬於她的更大的世界。
根本沒想到兒子會如此爽快地答應，大太太楞了會神才高興得連連點頭道：“好，好， 好，我一會就跟林管家說。”
只要能把瘋丫頭調離兒子身邊，這點要求又有什麽不能滿足的。
大太太滿臉喜悅地離開，夏依依莫名其妙地進來。
“大少爺，咱們家有什麽好事嗎？我看太太很高興的樣子。”夏依依問道。
沈慕晨一派風平浪靜，甚至還刻意揚起了嘴角，說道：“沒什麽事。”
他在她面前向來沒什麽抵抗力，調她走的事還是由別人來告訴她吧。
明天她就不會再出現在他的院子裏了。
她會怪他，恨他吧？
從城裏回來這麽久以來，沈慕晨頭一次目光幽深地看著夏依依，“依依，以後不管時候，都不要荒廢了學習。”
他是多想親自教她，督導她，再親手將她扶上屬於她的人生道路。
可他沒辦法再繼續進去了。
沈慕晨深深凝視夏依依：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熠熠生輝，小臉上散發出愛戀中女子特有的恬柔光芒。
這樣一張臉、一個人他是多想每天都能看見，一輩子都能擁有。
可惜他不能。
對不起，依依，給了你希望又讓你失望！
越看只會越不舍，沈慕晨狠下心來將目光移到了別處，轉頭的那一瞬，他痛苦地閉了閉眼。
一種奇怪的感覺悄悄湧上夏依依的心頭，可又說不出哪裏奇怪。她歪著腦袋想了想，以為沈慕晨只是在督促她好好學習，隨即便笑道：“放心吧，我知道的。”
就算她對這些沒興趣，為了讓沈慕晨高興，她也會好好學習的。
一百六十六全是空話
早上起來天就陰陰沈沈的，像是要下雨。
春困，再加上天氣不好，每個人看起來都焉頭搭腦，精神不濟。
杏兒整個身子都靠在夏依依身上，一副沒睡醒的樣子。
兩個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，林管家過來了。
“看天氣像是要下雨，大家下去檢查一下門窗物什。其他也沒什麽要說的……”嘴裏如此說著，林管家卻仍在掃視下人們集合的隊伍，直到目光落在夏依依身上，“瘋丫頭，從今天起，你還是回廚房幹活，大少爺房裏太太安排了其他人。”
“什麽？”杏兒靠著夏依依的身子一下站直，看了看林管家，又看向夏依依，仿佛剛才產生了幻聽。
猶如晴天霹靂，夏依依的腦袋蒙了近一分鐘才恢覆過來。
“我不用去大少爺房裏了？”她楞楞地問道。
“沒錯。大少爺房裏太太安排了小蓮，從今天起你回廚房，工錢……”
林管家的話還在繼續，而夏依依早已聽不進一個字，腦袋裏像飛進了一萬只蜜蜂，耳朵和頭頂都在嗡嗡響著。
“瘋丫頭，你是不是闖什麽禍了？”虎子湊過來，晃著她的手臂問道。
昨天他們還在大少爺屋裏有說有笑，今天怎麽就讓瘋丫頭回廚房了？
大少爺那麽喜歡瘋丫頭，他們還……
怎麽會？
夏依依緩緩轉頭，呆滯地看向虎子，只見他濃眉緊蹙，黑亮的眸子裏寫滿焦急。
“是不是搞錯了？”杏兒也在邊上焦急地問。
“喲，大少爺不是向來器重瘋丫頭嘛，怎麽又不要她侍候了？”
“怕是闖了大禍吧，大少爺那脾氣不會隨便趕人。”
“闖什麽禍啊，怎麽沒聽說？”
“這誰知道，或者闖了大禍大少爺顧及顏面沒說也不一定！”
“……”
人群裏漸漸響起了七嘴八舌議論的聲音，十幾雙眼睛各懷心思地望著夏依依。
她闖禍了嗎？
她闖了什麽禍？
“我要去問問大少爺！”夏依依突然開口，大聲說道。說著她便朝沈慕晨的院子沖去。
林管家一把拉住她，“瘋丫頭，你進沈家兩年了，當大丫頭也當了一年多，怎麽連沈家的規矩都忘了？命令是太太下的，你問大少爺也沒用。”
“你一個小小的丫頭，還用得著大少爺親口通知？”其他人在一旁冷嘲熱諷道。
命令是大太太下的？
難怪沈慕晨沒有跟她說，他一定也被蒙在鼓裏。
現在不能去找沈慕晨，他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去找大太太理論。一大早的，要是他們母子倆因為她而爭執起來，大太太可能想改口也不會改口了。
沒錯，還是先不要去找沈慕晨，就算她不去找，她不見了，他總會發現，總會找她的。
夏依依很快冷靜下來，轉身拉著虎子叮囑道：“一會回院子要是大少爺問起我來，你就說太太暫時調回我廚房了，讓他不要著急，有什麽話好好跟太太說。知道嗎？”
她就知道大太太總有一天會對她下手，沒想到這一天這麽快就來了。
以為把她調回廚房就能阻止她和沈慕晨之間的感情了麽？
可笑！
沈慕晨知道這事還不定會發多大的火，大太太以為針對的是她，其實傷害的同樣還有沈慕晨啊！
集合散去，夏依依懷著覆雜的心情跟著杏兒回了廚房。
周大娘體諒她的心情，也沒有指派活給她做，只說道：“你久不在廚房，就先在旁邊看著吧，要是有事我再叫你。”
一上午，沈家出奇地安靜，沈慕晨不僅沒有讓人來找夏依依，連虎子也沒有來後院。
難道他帶著虎子去前院找大太太理論了嗎？
可剛才鳳丫和小蓮過來傳菜的時候也沒有聽說啊。
沈家的午飯已經開始了，仍不見動靜，夏依依有些不安起來。
終於，堂屋的飯菜都傳完了的時候，虎子抱著一堆東西來後院了。
“瘋丫頭，大少爺說這些都是你平時用的，讓我拿給你。”虎子將手裏的文具和算盤等物品遞到了夏依依面前。
“拿給我？”
沈慕晨知道她被大太太調走了？
他讓虎子送這些東西過來，是想告訴她他已經接受這件事了嗎？
他就這樣妥協了，不管她了？
不可能！絕對不可能！
虎子抱著東西不知所措地站著，夏依依先是搖頭，然後便莫名朝後退去，像不敢接近那些東西似的。
“瘋丫頭，”虎子愧疚地低下頭去，“我問過大少爺了，他說……”
他問大少爺為什麽不去向太太說把瘋丫頭留下來，結果大少爺冷著臉訓斥他，說各人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，管那麽多閑事做什麽？
大少爺平日幾乎從不訓人，這次竟然還發火了。
這火不是應該去找太太發麽，卻也不見他去前院。
虎子百思不得其解，話到嘴邊才覺得不合適，便打住了。
夏依依腳步一頓，疾聲問道：“他說什麽？”
“也沒說什麽，就是讓我把東西拿給你，讓你別把學習落下了。”虎子連忙轉移了話題。
別把學習落下了？他昨晚不是也說過類似的話麽？
他是知道的？！一早就知道！
夏依依兩腿一軟，差點跌倒在地。
“我不要！給我把這些都拿回去還給他，我什麽都不要！”她憤怒的聲音幾近嘶喊。
說什麽守護她，不拒絕她，不推開她，全是空話、假話！
這才幾天，說過的話還沒冷呢，他就將那些話變成一巴掌，狠狠地扇到了她臉上。
夏依依抱著身子緩緩蹲下去，絕望得如同一只被人遺棄的小貓。
“瘋丫頭，你和大少爺是不是鬧別扭了？”虎子小心翼翼地問道。
如果大少爺出面阻止，即使是太太也不能把瘋丫頭怎麽樣。可他根本就沒有要管的意思，這實在是太奇怪了。
夏依依抱著自己的雙膝，將臉埋在膝蓋上，委屈的淚水已經浸濕了褲管。
她怎麽舍得跟他鬧別扭？
他是能決定別人命運的大少爺，她又有什麽資格跟他鬧別扭？
那個混蛋，真以為他自己是上帝嗎？推開她就一定能讓她幸福？
她才不會那麽輕易被他推開！
她要去找他，好好罵醒他正在抽筋的腦袋！
一百六十七他趕她走
“轟”的一聲巨響，陰了一上午的天空響起了炸雷，連帶著閃電四起，一場暴雨眼看就要下下來了。
收拾完堂屋裏的餐具，夏依依沒有回後院吃午飯，而是徑直去了沈慕晨的院子。
虎子吃飯去了，正當班的小蓮看到她吃了一驚，冷聲問道：“你都不是大少爺屋裏的丫頭了，還來做什麽？”
“我找大少爺。”夏依依邊說邊往屋裏走，全然不把對方放在眼裏。
“你出去！”小蓮惱了，沖過去拉住她的衣袖，“太太交待過了，以後不許你踏進這個院子一步！”
“我已經踏進來了！”夏依依冷哼一聲，一把甩開她的糾纏，繼續往裏走。
小蓮還要阻止，沈慕晨突然從屋裏走了出來，對她揮手道：“你先出去吧。”說完他又對夏依依道：“去書房說。”
他就知道她不會任人擺布，這關遲早都要面對的。
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進書房。
夏依依在屋子中央停住腳步，轉身定定地看著沈慕晨，“沈慕晨，我們說過的話，拉過的勾都不算了嗎？”
想推開她，哪有那麽容易！
既然不讓她當他的丫頭，那她也不用再稱呼他為大少爺。
夏依依擺開了一副不亢不卑談判的架式。
一道閃電劃過窗前，屋裏白光閃爍，將沈慕晨本就白皙的臉照得蒼白如紙。
他走到書桌邊，在書桌一角靠住，平靜地說道：“那些事都過去了。”
“過去了？”夏依依冷冷一笑，“是過去了，過去快一個月了呢！原來沈大少爺的話還有保質期的啊？一個月，這保質期可真夠長的！”
她在諷刺他，原來她生起氣來也可以字句如刀。沈慕晨心如刀割，默默看著地上，一言不發。
夏依依怒火更盛，又挖苦道：“沈慕晨，你又想推開我對嗎？你以為推開我是為我好，讓我幸福……”
“不錯，我是想推開你，至於你好不好，幸不幸福跟我沒有任何關系！”沈慕晨突然擡起頭來打斷她的話，“夏依依，之前我是答應讓你留在我身邊，但那是有原則的。我生平最厭惡水性楊花的女人，那天你和白初夏在酒樓私相授受以為我沒有看見嗎？你既然都跟他勾搭了，我為何還要留著你？”
一口氣說完這些排練已久的話，他的心像被人整個剜去，剩下一個血淋淋的大窟窿。
沈慕晨緊緊抿住薄唇，生生將那股腥甜咽了回去。
說她水性楊花？！
這還是她認識的沈慕晨嗎？
夏依依簡直無法相信，怔怔地盯著那張無比熟悉而又無比陌生的臉，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。
沈慕晨面如寒霜，夏依依呆若木雞。房間頓時陷入了一片沈寂。
良久，又是“轟”的一聲炸雷，暴雨接踵而至，房間的安靜終於被打破。
原來是她想多了，沈慕晨推開她是因為厭惡，而不是為了讓她幸福。
是啊，她應該想到的，正是元宵節從城裏回來之後他對她的態度就發生了改變。
他從那時就開始嫌棄她了吧？
難怪不回應她的示好，都不拿正眼看她。
一定嫌她臟吧？竟然說她水性楊花，勾搭白初夏！
“沈慕晨，不管你信不信，我從來沒有勾搭過白初夏。那天在酒樓我傳遞的是別人寫給他的信件，跟我毫無關系。不信你可以親自去問白初夏。”
那是沈慕蕊寫給白初夏的信，她只是個負責傳遞的中間人。
嘈雜的暴雨中，夏依依的聲音既悲傷又委屈，隨之而來的是滾滾滑落的淚水。
夏依依哭了，嗚咽聲被暴雨吞沒，只看到她瘦弱的雙肩在顫抖。
沈慕晨心痛欲絕，他當然相信她，他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她對他的感情。
說過要守護她，卻親手將她傷成這樣！
那股腥甜逐漸聚積成了一股強大的氣壓，隨時都可能會噴湧而出。沈慕晨奮力抵抗的身子也微微發起抖來，他將手撐在書桌上，勉強穩住自己的身子，面上卻更加冷漠道：“你們都勾搭上了，自然會串通一氣，我還有問的必要嗎？
“我只相信自己親眼所見。夏依依，這事就到此結束，你已經不是我的丫頭了，以後不要隨便來我的院子。”
不想在夏依依面前倒下，他強撐著那口氣，又指著房門道：“我要午休了，你走吧！”
他趕她走。
他竟然趕她走！
說好的一輩子守護她的呢？
悲傷排山倒海，夏依依哭得幾欲崩潰，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，她沒能看到沈慕晨身體的顫抖，也沒有看見他額頭的冷汗。
她不想離開他。如果沒有他，她都不知道自己留在這個時空還有什麽意義。
“沈慕晨！”夏依依滿臉淚水，沖過去抱住他，泣不成聲道：“我沒有勾搭過白初夏……除了你我也沒有喜歡過任何人，嗚嗚……你不要趕我走，好不好？好不好……”
“不要趕我走……嗚嗚……”
夏依依抱著沈慕晨，單薄的身子隨著抽泣在他懷裏顫抖，淚水打濕了他半邊胸口。
他是不是做錯了？
是不是不應該推開她？
不，不能再猶豫了！
現在推開她都讓她如此傷心，若是留她在身邊，以後面對他的死訊，她又會是怎樣的境況。
沈慕晨將幾乎要掐進書桌裏去的手勉強抽出來，用力推開夏依依，“不要再煩我了，出去……咳咳！”
那股腥甜之氣終於抵擋不住了，他立刻轉過身去，背對著夏依依，及時拿出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。
夏依依被推了個趔趄，站在書房中央楞楞地望著他的背影。
他竟然推開了她，像對待一只厭棄了的小貓小狗一樣推開了她。
是她從來就沒有了解過他嗎？她苦苦喜歡著，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的人竟是這樣一副嘴臉？
不，這不是她喜歡的人！她再也不要喜歡他了！
夏依依絕望地搖頭，咬著牙說道：“好，我走！”
她再也不會糾纏他了，再也不會踏進他的院子一步！
“沈慕晨，從此以後我們再無任何瓜葛！”夏依依抹去淚水，頭也不回地打開房門跑了出去。
“咳咳，咳咳……”
沈慕晨終於不用再拼死抵抗，任由那股強大的氣息噴湧而出，他咳得滿面通紅，渾身顫抖，幾乎要氣絕。
殷紅溫熱的鮮血浸透了帕子，從他修長的指縫間從溢出。
瓢潑大雨掩蓋了他的咳嗽聲。
對不起！對不起……
一聲悶響，沈慕晨倒在了書桌旁。
一百六十八他不要她了
瓢潑大雨中，夏依依一路狂奔，冰冷的雨水打在她頭上、身上、也打在她滿是淚痕的臉上。
淚水來不及落下就被沖刷殆盡，耳邊只有轟鳴的雨聲。
沈慕晨嫌棄她，不要她了。
那個說過要用一輩子來守護她的人，竟然不要她了。
早知道是這樣，他當時為什麽要阻止她跳井？後來又為什麽要給她希望？
混蛋，滿腦子封建思想的大混蛋！
為什麽要讓她穿越到這個該死的時空來？為什麽要讓她遇到這個大混蛋？
夏依依沖出沈慕晨的院子，又沖進了院子外的雨幕裏，全身冰冷，她卻不想停下來，只想跑，一直跑，直到離開這個該死的時空。
她是沈家買來的丫頭，契約沒滿之前不能離開這裏。
在堂屋前面，夏依依茫然地停住了腳步，舉目四望卻不知該去往何處。
四面墻擋住了她的去路，一個小小的沈家大院將她變成了籠中之鳥。
“啊！”夏依依緊握雙拳仰天長嘯。
接著，她無力地跌坐在雨中，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膝。
沈慕晨不要她了，從此她在這個時空變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。
沒有親人，沒有朋友，什麽都沒有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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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光無力穿過雨簾，夏依依的眼前白茫茫一片，什麽都看不清，什麽都看不見。
身上的棉襖漸漸濕透，冰冷的雨水滲透到她的前胸後背，身材四肢，她開始牙齒打架，嘴唇發紫。
雨幕中，有人舉著傘朝她跑了過來。
“瘋丫頭，下這麽大雨，你怎麽坐在地上？”虎子洪亮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。
頭頂的雨水被隔斷，夏依依緩緩擡起頭來，看了看頭上的雨傘，又看了看舉傘的少年。
“虎子，我不想呆在這裏了……我要回去……”夏依依用絕望的聲音說道。
她不想呆在這個時空了，她要回21世紀，回自己家，回老爸老媽身邊。
她再也不要做丫頭了，她甚至都不想再見到那個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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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快起來。”虎子用力拉著她的手臂，將她從潮濕的地面拉起，“不呆在這裏了，我送你回後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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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依依被虎子有力的手腕拉得站起身來，卻又緊緊抱住了自己的雙臂，身體顫抖，牙齒發生“咯咯”聲。
“你這樣會著涼的，我先送你回去，一會讓我娘給你熬……瘋丫頭！”
虎子還來不及把夏依依送回後院，她便倒在了雨水裏。
“大少爺暈倒了！大少爺暈倒了……”小蓮的喊叫聲也從沈慕晨的院子傳出來。
……
“放肆，真是太不像話了，她怎麽敢沖出來找大少爺理論！”大太太守在沈慕晨的床邊，沖著小蓮吼道。
找大少爺理論的是瘋丫頭，又不是她。
小蓮覺得委屈，卻一聲都不敢吭。
沈老爺停止踱步，怒視大太太：“誰讓你把瘋丫頭調到後院去的？她在慕晨身邊侍候了一年多，你怎麽能突然把她調走？”
調走瘋丫頭，不僅慕晨病倒了，連瘋丫頭也病倒了，這兩個孩子之間的感情只怕比他認為的還要深。
慕晨本就體弱，這種打擊對他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。
無知的婦人，她永遠看不清事情的本質！
“不過是沈家買來的一個賤丫頭，在哪裏還不是差使，我為什麽不能把她調到廚房？當初買她回來的時候就是打雜的，她那性子根本就不配當大丫頭。”大太太的怒火中燒，當場和沈老爺頂起嘴來，“再說也是慕晨同意了我才調的。她一個下人丫頭，還有臉來質問不成？”
沈家何時出過如此膽大妄為的丫頭？
竟敢來質問主人的安排，這家裏到底誰才是主人？
大太太越想越氣，索性又說道：“反正不中用，我看不如不要醫治，直接扔出去讓她自生自滅好了！”
“你敢！”沈老爺一聲怒喝，上前雙目似火地瞪著她，“不僅要把瘋丫頭治好，等她好了之後是留在廚房還是回慕晨屋裏讓她自己選擇，今後你要再敢隨意調遣她試試！”
這幾次三番的事情足以證明瘋丫頭在慕晨心裏的重要性，要是瘋丫頭有個三長兩短，慕晨這孱弱的身子能不能扛過去還不知道。
就算是為了慕晨的身體，也該讓瘋丫頭好好呆在他身邊！
沈老爺橫眉怒目，滿腔的怒火呼之欲出，大太太不禁也被他的氣勢壓倒，默默低下頭去。
瘋丫頭可真厲害啊！從前只說過大少爺對他重視，沒想到老爺也對她如此重視。
要是等她好了再回來，那自己不是又要回到太太屋裏？
大少爺屋裏比太太屋裏好太多了，憑什麽到了手的好差事又讓她退回去？
一旁的小蓮偷偷打量屋裏的人，對夏依依的厭惡又增加了一分。
……
沈慕晨是傍晚醒來的，剛好虎子在門口站著。
他把虎子叫到跟前，問道：“中午依依從這裏回後院有沒有打傘？”
他記得她沖出去的時候外面正在下雨，當時他想給她傘，可是已經有心無力了。
瘋丫頭高燒還沒有醒來，太太交代過，不能把她的事告訴大少爺。
虎子有些為難，支支吾吾道：“瘋丫頭她……她沒事。”
“沒事？”沈慕晨微微蹙眉，“她是不是淋雨了？”
那丫頭跑得那樣急，肯定沒顧得上打傘，那麽大的雨，她一路淋回後院會成什麽樣子！
他一把推開被子想要下床，可一只腳才伸出來，突然又收了回去。
他已經把她趕走了，還有什麽資格去看她？
難道又要讓她產生希望，再次陷進來麽？
不，不能這麽做！
“大少爺，你這是要起來嗎？”虎子看著發楞的沈慕晨問道。
不能去看她，他起來做什麽呢？心裏空蕩蕩的，腦子裏也一片空白，沈慕晨楞了楞，收回腳，重新蓋上被子，“依依她到底怎麽樣，是不是病倒了？”
“大少爺，晚飯已經端回來了，要不先起來吃飯吧？”小蓮進來柔聲問道。
“虎子，你先跟我說實話，依依她是不是病倒了？”沈慕晨沒有理會小蓮，繼續問虎子。
一百六十九變得不像她了
虎子又開始支支吾吾，“瘋丫頭……”
“瘋丫頭好好的，我剛去廚房的時候她還在那幫忙呢。”小蓮睨了虎子一眼，接著若無其事地幫沈慕晨掖了掖被子，“大少爺，要不要我把飯端到房裏來？”
瘋丫頭還在床上發高燒，她怎麽可能在廚房幫忙？
見小蓮謊話說得面不改色心不跳，虎子不禁對她心生惡感。
“端回來的飯菜你們吃了吧，我沒胃口。”沈慕晨捏了捏自己的眉心，吩咐道：“虎子，你去幫我拿本書來。”
“大少爺，多少還是吃點飯吧，要不然晚上會餓的。”小蓮一臉溫柔地站在床邊，望著他溫聲軟語道。
沈慕晨看也沒看她，只是揮了揮手，“不必再勸我，你出去吧。”
雨天陰冷，屋裏又生起了火盆。
沈慕晨捧著書，精神卻怎麽都無法集中，夏依依哀求的臉、憤怒的臉，一直在他的腦海縈繞，揮之不去。
她哭得那樣傷心絕望，還能幹活嗎？
她一定對他恨之入骨，以後都不想再見到他了吧？
也好，要斷就斷個幹凈，只有讓她徹底死心，她才能重新去認識別人，過自己正常的生活。
頭一陣陣地脹痛，沈慕晨閉目靠在床頭的護欄上，又開始捏自己的眉心。
口渴。他開口道：“依依，給我……”
依依已經被他趕走了啊，怎麽還叫她倒茶？
看來還真是習慣她的存在了。
話說到一半，沈慕晨自己怔住了。
“大少爺，您有什麽吩咐？”小蓮及時過來問道。
“沒事。”沈慕晨搖頭。
她分明聽到大少爺叫瘋丫頭的名字好像要什麽來著，怎麽又沒事了？
莫非是這大晚上的想她了不成？
瘋丫頭還真是厲害啊，老爺為她撐腰，大少爺對她念念不忘，她到底有什麽本事？
見沈慕晨又在捏眉心，小蓮輕柔地問道：“大少爺，您是不是頭疼啊？要不我幫你按按吧？”
說著她便側身坐在床沿上，準備伸手過去給他按摩。
誰知，一察覺到床上的動靜，沈慕晨立刻睜開了眼睛，清冷的眸光不悅地瞪著她：“誰讓你坐在這裏的？”
這個位置依依曾坐過，但那是他拉她坐下的，是他特意讓她坐的。
這丫頭今天才來，竟敢毫不客氣地坐在他床上！
“對不起，大少爺，我一時沒註意。”小蓮迅速站起身來，有些尷尬地說道。
她是太太親自挑選的丫頭，不論是容貌還是身段，自認為沒有哪一點比不上瘋丫頭。大少爺怎麽就連個好臉色都不願給她？
遭到斥責，小蓮沒有羞愧地避開，反而靜靜站在床邊，一副十分無辜的模樣。
就著不甚明亮的燭火，沈慕晨頭一次仔細打量她：作為母親房裏的丫頭，小蓮和春桃一樣標致，但和春桃不同的是，她這張脂粉裝飾出來的秀麗臉龐上有著一股明顯的媚俗之氣。
好一個“沈穩懂事”的丫頭！
沈慕晨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，“你出去吧，以後臥房裏讓虎子來侍候，你不用再進來了。”
這種不老實的丫頭他寧願不要。
不用她侍候？小蓮猛然擡起雙眸，“大少爺……”
“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？”沈慕晨劍眉緊蹙，一臉冷厲地望著她。
不過坐了一下他的床沿，他就不要她侍候了？
之前聽說大少爺百般縱容瘋丫頭，還在大庭廣眾之下牽她的手，怎麽到她面前就變成這副模樣了？
小蓮難以置信地看向沈慕晨，遇到他清冷目光的那一剎她心裏莫名打了個哆嗦，下一秒便一聲不吭地退出了房間。
……
“失戀”，再加上一場大雨，心力俱疲的夏依依幾乎去了半條命。好在沈老爺交代了讓她好好養著，因此她在床上渾渾噩噩地躺了好幾天，直到自己過意不去才開始下地幹活。
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剛穿越過來的時候，每天打掃、打雜，有時和周大娘杏兒她們聊天，有時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發呆。
夏依依的心死了，心情也平靜得如同一漂死水。
不知是喪失了之前的那股勇氣，還是心裏有所牽掛，她沒有再起尋死的念頭，而是決定混完契約上的時間，然後離開沈家，去重新定義自己存在於這個時空的意義。
陽光溫暖的午後，夏依依靜靜地坐在院子裏，白初夏突然出現，詫異道：“夏依依，你怎麽又回廚房了？我剛才還去慕晨哥的院子找你呢。”
他原本還帶了點心吃食，誰知放下後才知道夏依依不在那裏當差了，後來也不好意思再拿過來。
她被沈慕晨趕出來和白初夏關系重大，但在這件事中白初夏也是無辜的，一開始夏依依是埋怨過他，後來想清楚了也就不怪他了。
盡管如此，看到白初夏還是讓夏依依心裏一哽，那些苦澀滋味又一次在心裏翻江倒海。
“大少爺……”似有一把鋸齒在割心，夏依依不得不頓了頓才繼續道：“覺得我不好，所以不想用我了唄。”
他嫌棄她。
嫌棄就嫌棄吧，那樣“言而無信、口是心非”的人早點甩了他才好呢。
明明說了不再喜歡那個人，可每次想到他的時候眼底還是會有淚水凝聚。
夏依依仰頭逼退淚水，又刻意擠出了一絲微笑。
“你對慕晨哥那樣盡心盡力，怎麽不好了？”說話間白初夏已來到了她面前，看了看，他漸漸蹙起了眉頭，“夏依依，你怎麽瘦了這麽多？”
還不到一個月，她竟像瘦了一圈似的。
懷著疑惑，白初夏仔細地將夏依依打量了一遍，只見她不僅瘦了，連神情也跟之前大不一樣了。雖然此刻她臉上帶著淺笑，但那笑容卻顯得格外滄桑落寞，叫人看了心疼。
“夏依依，你到底怎麽了？是不是生病了？”白初夏在夏依依身邊坐下，偏頭看著她，關切地問道。
“嗯，前幾天是生了點小病，現在已經沒事了。”夏依依一臉雲淡風輕。
哪件衣服穿在身上都松了，每個人都說她瘦了，這是想掩飾也掩飾不了的。
今天的夏依依和之前簡直判若兩人，白初夏的濃眉越皺越緊，雙眸死死盯著她，似要看出個所以然來。
良久，他喃喃地說道：“夏依依，我怎麽覺得你好像變了一個人？我都有點不認識你了。”
變化最大的不是她顯而易見的消瘦，而是身上那股活力和眉宇間的倔強沒有了，變得一點也不像她了。
一個人怎麽會在這麽短的時候內發生這麽大的變化？
她到底經歷了什麽？
“我也有點不認識我自己了。”
西面院墻在地上投下了一道陰影，墻頭長著一株青草，微風拂過，青草的影子在地上搖晃。
夏依依望著那株充滿勃勃生機的小生命，目光寧靜而幽遠。
一百七十不要你回報
“夏依依，你是不是不喜歡在廚房幹活？是不是廚房的活太累了？要不我去跟慕晨哥說，讓他再把你調回去？”白初夏認真地問道。
他知道夏依依輕易連大門都不能出，不可能遭遇到什麽外來的打擊，他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只有這個了。
調回去？夏依依的心裏微微一震：給沈慕晨當丫頭是她曾經最大的心願。為了實現它，她在寒夜裏鍛煉體力；向芝蘭打聽關於沈慕晨的一切；跟大太太和紀嫂子鬥智鬥勇。
是，她的付出得到了回報，她終於當上了沈慕晨的丫頭。可是，那又怎麽樣，到頭來他不還是把她打回了原形嗎？
不，應該說連打回原形都不算，他還給她扣了頂“水性楊花”的帽子！
他嫌棄她了，她也看清他了。
現在，她只想在廚房平平靜靜地混完契約期。
微風徐徐，一縷發絲吹到了臉上，夏依依伸手將它拂到腦後，繼續擡頭望著遠處的天空，“我只是個丫頭，在哪幹活都一樣。不勞白少爺費心了。”
今天的夏依依像團棉花，似乎不管他怎樣努力，到了她那裏都沒有反應。白初夏不禁有些急了，索性問道：“夏依依，你有沒有想過離開沈家，不當丫頭？”
他實在不想看到她現在這副不開心的樣子。
只要她想，他願意不惜一切來幫她。
“想過的，但我的契約還沒有滿……”
“不用理會契約，既然你想離開，我現在就去跟沈伯伯他們說！”似看到了希望般，白初夏話音未落便站起身來準備往外走。
夏依依一把拉住他，“白少爺，你要去跟我們老爺說什麽？”
“讓他放你走，契約的錢我來幫你出。”白初夏斬釘截鐵道。
“然後呢？再去給你們白家當丫頭嗎？”夏依依眼底浮現出一抹嘲諷。
給白家當丫頭和給沈家當丫頭有什麽區別？
這樣被轉來轉去只會讓她覺得自己像個物品，而不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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